反手一个举报,正手一个网暴,
欺负受困者还洋洋自得,请问你们是传说中的“反社会人格”吗?
1
4月6日,正在受疫情煎熬的上海曝出一个则新闻:一位32岁的女性在给孩子做好菜后跳楼自尽。原因是她无法承受连日来的网暴,抛下了孩子、丈夫和父亲寻了短见。
这个悲剧原本有一个十分让人暖心的开头:该女子家住虹口,而其父亲独居青浦,患有听力障碍,生活很不方便。所以在封城后她无法给父亲送做好的饭菜。
4月3日晚,她在情急中找到一直为她送菜的小哥,这位小哥在听到她焦急的求助后仗义相助,当晚7点就出发,穿过重重关卡,走了27公里,终于在半夜11点将此后几天的饭菜送到了她父亲的手上。
女子本来以为送这一趟也就个把小时,没想到让这位小哥如此辛苦,要给骑手小哥额外报酬,但他坚持不收,她实在过意不去,就给他的手机充值了200元作为答谢。
故事至此,本来是一个非常感人的“正能量新闻”:疫情封控之中,至孝女儿坚持为父亲烧菜,仗义小哥数十里走单骑,事主事后也知恩图报。但谁也没想到,此事在某博上经一位大v当做正能故事发布之后,底下的评论却盖歪了楼。
好多看客觉得:怎么才给200块?你也太“小家败气”了?至少得给500块么!
显然,这种话里充满了鲁迅所鄙薄的“看客的轻易”,但你一时之间似又说不出他说的有哪里不对,于是事情很快就失控了。有些看客竟“不辞劳苦”的把该女子的私人联系方式扒出来,去骂她。逼的这位女子不得不公开作出申辩,说自己也很难:
之前因为带孩子,一直失业,没有工作,收入为0,孩子七岁,全家靠老公一个人工作维持。最近刚工作了不到一个月,但是疫情的关系不发工资,家里还有房贷。住的是经适房,要补贴老人。两百块钱已经是量力而行了。
可是话说到这个份上,依然堵不住网暴者的悠悠之口,于是这位女性选择了轻生。
……
首先,这个事件当中,这位女子做错过什么事吗?从目前已知的信息看,没有,她没有做错任何事!
她在疫情封控期间还不忘照顾自己由听力障碍的父亲,这是孝顺。她在得知小哥送菜辛苦之后执意给他酬劳,不收就充电话费,知恩图报,这是善良。她在疫情封控、经济下行、家计艰难的时候依然勉力维持,这是勤劳。这样一个孝顺、善良、勤劳的女性,为什么还要受到网络暴力的苛责?
再说,200块钱不多吗?你们知不知道上海现在的月平均工资也就才6000出头?疫情封城,又有多少人还能挣得到这个工资?
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苍蝇尚且不钉无缝的鸡蛋。网暴这个女性的人,到底是个什么物种?我想不太明白。
但网暴要不要为她的死负全责?我们要实事求是,确实未必。网暴肯定只是压垮这个不幸姑娘的最后一根稻草,而不是一切原因。
从这位女子的自述当中,我们可以知道,她其实是在疫情封控的压力下千万苦苦挣扎的人群中的一份子。
突如其来的疫情和封控,显然打乱了她原本就并不宽松、坚实的生活节奏。疫情之下,收入减少,而生活成本却在失控,连给父亲日常送个饭菜都需要如此大费周章,这个情形本来已经够让人崩溃的了。
那位送菜小哥的陈述中提到过一个细节,说当晚这位女性委托他送菜的时候是“带着哭腔”的,正是这种声音让他动了恻隐之心。
为什么小哥会动恻隐之心?是因为我们潜意识里都明白一个事实:那些肯带着哭腔哀求你的人,他们的生活很可能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这个时候,你能帮一把的话,就尽量帮一把,因为再不帮,可能就出人命了。
所以我们可以大体推之,在那个给父亲送不上饭的晚上,那位姑娘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过一次了,是那位善良的小哥,用自己不计回报的实际行动扶了她一把。
这就是恻隐之心。
什么是恻隐之心,孟子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他觉得没有恻隐之心的玩意儿不是人类,是禽兽。
当然,孟老先生骂过很多种人是禽兽,但我觉得唯独这话他骂的真他娘的对。人类文明有别于动物丛林社会的区别,就在于我们有道德,会动用恻隐之心照料落难的同伴。
美国人类学家玛格丽特·米德就曾经提过一个设问:证明人类文明起始的考古证据是什么?
米德回答说,人类文明最初证据不是使用石器,也不是使用火。而是我们在化石中发现第一根猿人折断的大腿骨愈合。
为什么?因为在远古恶劣的生存环境下,普通动物腿断了,就预示着死亡,因为他再没获取食物的能力。而一个原始人能够存活,腿骨得到愈合,一定是他同伴帮他照顾他——这就是人类文明的初曙。
是的,我们人类文明,是必须依靠高度互相协作才能存续的。所以嘛对受困同伴起码的同情心、恻隐心是必须的。
你要有足够的“德商”感知到身边有谁已经濒临崩溃,向你呼救,并做出救助。这才是一个合格的“人”该做的——没有这个本能的人不是人。
可是我们看看那些网暴者,你会发现他们高度疑似没有这个能力。也许是当键盘侠的轻易,或者是群体的去人格化。总之他们不能像那位小哥一样看出这个女子其实是个需要救助的人,所以他们敲敲键盘、轻松的扮演了把她从阳台边缘推下的最后一次推动。
2
如果说,上述事件中的网暴者们可能还算是“无心之失”的话,那么我下面要讲的这个事儿,就是典型的有意作恶了。
昨天,上海某市民发布的一篇“求救!!!”的稿子火了,其实也没说什么特别的,无非讲了上海一些居民家中遇到的生活物资短缺的问题,呼吁解决。
可是这个稿子热传之后,立刻就被人给举报了。个别举报者还洋洋自得的把自己的举报贴到微博上炫耀。
按说这家伙自己在微博上发这种东西,我本是不需要给他打码的……
这段令人作呕的奇葩博文里,我觉得表达最传神的就是“反手就是一个举报”这句话。
这句话,让人怀疑这个举报者有着鲜明的“反社会人格”特征。
什么是“反社会人格”?“反社会人格”又叫“天生犯罪狂”,他们的特点不是“反社会”而是对普通人都能理解的一些常识性信息,他们会做相反的理解——普通人见到别人对你笑一下、握个手、给你倒杯水,都会觉得这是对方善意的表达。但反社会人格者不会这样想,他会阴谋论的怀疑:“你冲我笑是不是嘲笑我?”“伸手是不是要攻击我?”“倒水是不是要毒害我?”
你去看看那些凶案纪实,就会发现反社会人格者是多么不可理喻。2001年制造了震惊中外的石家庄“3·16”特大爆炸案的靳如超,他蹲监狱的时候前妻来看他,狱友给前妻倒了一杯水,这本来都是向他示好的表示。但他居然都就此认定前妻与狱友有私情,并因此记恨上了两个人。
无法正常的接受他人传达的信息,民间俗称“听不懂好赖话”,就是反社会人格者的典型特点。以此观之,这个举报求救帖子的人,就是个典型的反社会人格者——正常人听到他人“求救”,甭管消息是否属实,好歹会关注一下,验证之后再想想自己能不能力所能及的帮一把。他可好,看到这个消息以后,第一反应是“反手就是一个举报”。
这说明这个信息给他产生的应激反应只有“你这时候说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在给境外势力递刀?”“你是不是在蹭流量?”
简单的说,正常人该有的应激反应,他没有,他只有一些扭曲而奇葩的反映。
其实这个人在这种奇葩中已经算比较好的了,举报求救者的人中更多是这种“大义”,却连说话的基本逻辑都理不顺,只能往外蹦帽子的。
对于这些人,你已经没有办法跟他正常讲理了,就像对天生犯罪狂再怎么送温暖也无法导他们向善一样。给这些人讲再多的“此刻民生艰难、抗疫的目的还不是为了人民更好的生活?要尊重他人的呼救权、老百姓何苦为难老百姓。”之类的道理,也没办法导他们向善——如果连别人的求救信息,他们的本能反应都是“反手一个举报”,你还能指望他们听得懂什么别的话呢?
这些人是不可以人情感、不可以道理喻的道德白痴,是张口闭口“国家利益”,实则对这个国家中活着的每一个同胞都毫无恻隐之心的反社会人格者。别人求个救他们就要举报,他们跟别人倒杯水就想杀人的靳如超之间的区别,已经微乎其微了。
用玛格丽特·米德的人类学观点,他们是还生活在前文明时代、被空洞大词儿武装起来的野蛮人。
用孟子的话,能骂的更直白一些:不见民有饥色,不知野有饿莩,是率兽而食人,真禽兽也!
3
在之前的文章中,我曾经多次引用过河森堡大大去年讲的那个经历,因为我觉得他说的太对了:
疫情之下,我们每个人活的都很艰难,也很脆弱,在这种关头,我们该怎样活着?该怎样与同胞共度时艰?
首要的,是我们必须有一颗同情那些濒临崩溃的同胞们的恻隐心。
放在平时,这也许只是一种寻常美德。但放在当下,放在每个人随时都可能遭遇封控、面临失业、面临破产、面临被举报、被网暴的今天,它是一份我们必须上的道德保险。
也许生活的困苦已经把太多人拉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那我们就更应该互相拉起手,在某人失足的时候拉他一把,因为我们不知道明天,我们自己会不会也失足跌下深渊。到那时候,你一定会希望有人也对你的求救作出回应,会希望有人对你处境温柔相待。
所以对于那些网暴、举报受困的上海市民的人,我想对你们说:
对于那些受困者的互助,你们可以不感动,但请不要网暴。
对于他们的求救,你们可以不转发,但请不要举报。
在这个每个人都活的压力山大的关口,有些人把这压力化作了动力,去给更多同样受困苦的同胞帮助,为他们解决困难,为他们仗义执言。而你们却把这压力化作了暴力,在同胞身上发泄,把他们推入深渊。
请不要这样,知道在网络互喷中,你们总喜欢高举高打、整大词儿,动辄质问对方“还是不是中国人?”
我们对你们要求没那么高,你们长点良心,先做个人,成吗?